爷爷喜欢书,尤其喜欢旧书。
爷爷对家中崭新的精装书总是置若罔闻,偏偏对旧书情有独钟。这使我们大家常常感到不解。
每个阳光灿烂的午后,爷爷便打点行装,颤巍巍地走出家门,到各个地方去淘宝。傍晚,伴着沉沉的暮色,抱着大小不等、品种各一的旧书,乐呵呵的回到家中,脸上放着光彩。
面对家人的不解和轻声埋怨,爷爷总笑而不语。不顾一下午的奔波,又抱着他的旧书到阳台上。《唐贤三味集译注》、《汉赋艺术论》,那已微微泛黄的纸张被爷爷轻轻摊开,晾晒着陈年的记忆。他会一本一本摞好收起,再一本一本码到自己的床头上,颜色深浅,长短厚薄,爷爷都逐一斟酌。远远看上去,错落有致。也曾提议把书挪到书房的书橱里,爷爷却不依,说他一直都这样放书,放在玻璃壁后的柜子里,倒觉得生疏了几分。
清晨天还不亮,爷爷便起床,抬头看看旧书,拍拍尘埃,随手抽出一本《随州志》,倚着床头,便静静地从泛着鱼肚白的天空读到朝霞满天。
读书的时候,常见他每有会意,便容光焕发,面露喜色;亦或仰天闭目,微微叹气。他会缄口不言,神情肃然,厚厚的老花镜下是沉思与专注;他会高颂“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”,舍我其谁,与天不老。他或站,或卧,或坐,或仰,或沉默或欢喜,都是随着书看痴了过去。
在那个薄暮冥冥的傍晚,爷爷坐在阳台看书。微风用一种温柔低吟浅唱着,夕阳的余晖浅浅地映在玻璃上,漫过爷爷,折射出毛茸茸的光辉。我看见爷爷苍老的背影静静的立在那里,那个倔强又深爱旧书的爷爷。我才明白——
在那泛黄的往事中,在那陈年的记忆里,承载了爷爷太对美好的追忆。是对年少梦的追逐?是对童年爱的怀恋?是对夙愿无法得偿的无奈?还是对往事匆匆的伤怀?
这些,都是唯有旧书才能给予他的。
而旧书,正是爷爷绵长的记忆与美好的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