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,有这样一条小路——它不起眼,却又热闹非凡;在这条普通的小路上,有这样一座大院——它如古时园林一般,幽静而又神秘;在这座宁静的大院中,常有这样一种声音——它是呼唤,对于这安静的大院,显得非常突兀的呼唤。
无人能准确地扑捉到这呼唤的内容,但那声音总是使人苍然泪下。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古稀老妪,她的故事——在这个大院中早已是无人不知。
所言的这个繁华的城市,就是我的家乡郑州;这座大院,就是我家居住的二千户人家和谐相处的院落;而所言之人,就是我爸爸工作单位的一位退休长者。今天上午,我又在家属院门口看到了她,听到她一如从前的呻吟……
欢
她自幼聪颖好学,十八岁时考入清华大学,成为当时极少的女大学生。毕业后来到这座城市,在这里成家立业,有两个可爱的女儿。
时光飞逝,两个女儿渐渐长大。大女儿去了国外,她满心以为还有小女儿可以依靠,可小女儿不久之后也漂洋过海,远在他乡。这让老伴早亡的她瞬间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,但在国外的女儿们不时地将她接去同住使她宽慰不少。那时的她是满足的,尽管平淡却有欢乐。
还
中国有句古话:天有不测风云。
当她发现从某天起,女儿们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,一连几日、几月,她都无法找到她的孩子,心急如焚的她竟这样生生地急出了精神疾病。她身边的人经过多方辗转联系到了她的大女儿,但听筒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竟如此冷酷:“金融危机你们知道吗?我和老公都失业了,房子被收走了,我们没有钱,我们怎么管她……”而找到小女儿时,竟是几乎同样的说辞。
此后,两个女儿的电话就再也没有打通过。
她崩溃了。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,竟会弃自己于不顾。她多年来的心血,竟是被如此偿还!
看着她日益加重的精神疾病,身边人于心不忍,送她去精神病医院,却被院方“只能有直系亲属签字才能入院”的规定“打了”回来。渐渐地她变得蓬头垢面,身上裹一件过时的长外套,手中拉着旅行箱,在幽静的大院中慢慢穿行,连成年人看见她也要躲避三分。
缓
七八十岁的高龄,亲人本就寥寥无几,一直没有亲人的状况使她的病情一拖再拖,日益加重。
终于,在各方努力下,她的侄子被说服从南方来看望她。那是去年的冬天。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,事情似乎有所缓解,她终于老有所养。
她的侄子在大院中住了近半月,看到她的病只是叹气,却没有任何行动。身边人催促让他带她去医院,他也只是模糊地应了几句,似乎并无此意。
最后,他终于熬不住开口说道:“要说治病……钱是要花不少的,我想着她那房子……能不能给我,把房子兑成现钱,也好给她治病……”人心难料,事情表面缓和,内部却是如此复杂肮脏!一生从未对她尽过孝道的侄子,竟向她——一个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的老妪 ,索要她唯一的住所!
身边人看不过,厉声谴走了她的侄子。而这时她依旧流浪在小路上,大声呼唤着,那声音似乎更加绝望。
换
以情换情,以义换义,而此时的她,用其对家人的一颗热心换来了什么?
大院中的人说,有时经过她身旁,能听到她念叨着“我去给女儿做饭去……我女儿饿了,我去买菜……我女儿这两天病了,你们知道吗……”有人猜测她口中所唤,即为她女儿的名字。
精神病人是最单纯的,他们所念即为所想。这样一位精神失常的孤寡老人,在被一个个亲人所抛弃后,仍捧着她的一颗心去换亲人对她的关心,而她的女儿们又怎能忍心抛弃自己的母亲,自己在另一个国家里花天酒地,为人们所厌恶,所嫌弃?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,而要多少万年才能修得一世亲情!母亲的一世辛劳不是为助长孩子们不孝的气焰,而是为换得孩子们的孝心。哪怕孩子再不争气,无家可归之时,母亲永远在这里等待孩子们的归来。
听爸妈说,大院中的人们,今年冬天以来己经很少看见她了,偶尔会有人提到:“那老太太这么久没见,不会是……”众人也不禁叹道:“她真可怜……”
是啊,她真可怜。
后天就是小年了,大院里小路旁挂起了火红的灯笼,小树枝披上了“粉衣”。在这万家灯火、阖家团圆之时,仿佛有那么一位老妪,口中大声呼唤着,经过这满目的绚烂,向黑暗中蹒跚走去……
今天晚上,我就写下这沉重的眼中之见,以“唤”为题,作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