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你骄傲的说,在遇到我之前,你有一个响亮的外号,那是你用飞速的节奏的干练步伐换来的,他们把你叫做:兔子。
你说,那时候家里成分不好,每天扫树叶捡柴枝,你总要受别人的欺负,后来,你就早早的起床,天还没亮就扫好树叶,捡好柴枝,等别人起床的时候,你已经睡回笼觉去了。
说这话的时候,你正在割草,左手一揽,像玩太极一样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形,右手的镰刀一挥,干净利落的,一堆堆的绿草,就整齐的躺在了一边,有蚂蚱从草里面逃了出来,是那种飞起来一响一响、而且内部翅膀带有红色的,我欢呼一声,奔跳着追蚂蚱去了,小心点!我听到了一声宠溺的关怀。
你停止了割草,望着我奔跑的背影,擦了擦汗。
2
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辛苦。
夏天的时候,天总是亮的很早,似乎是和太阳比赛,每次,你都在东方尚未泛白的时候起床,烧水、打扫院子,喂牛、割草,等我睡醒的时候,你已经割完草回来了,正在厨房里,烧着美味的早餐。赶上农忙的时候,从割麦子到碾麦子,你就像一台不知道停息的机器,时时忙、刻刻忙。
可是,我知道,没有人是不知疲惫的。
在散发着土地气息的麦秆堆里,在被太阳烤的炙热的碾麦场里,我都看到你因为疲惫打盹儿的身影,我用一枝狗尾巴草,轻轻的挠了挠你的脖子,吓的你尖叫起来,看到是我,开心的咧嘴笑了。
你说:在没遇到我之前,你是你爸爸妈妈的心肝,尽管在文革时家里受到了冲击,但在父母的庇护下,你从来没有吃过亏、下过大苦,说的时候,你摸着我的头,我无知的在你的抚摸中,感到了蠢蠢睡意。
4
你曾经是自由的,就像你的外号,驰骋在自己的青春里,不知道忧虑,不知道哀伤。那时候,你会把毽子踢得连续翻转,你还会打沙包,而且,你的篮球打的一等一的棒。
然而,那些充满活力的故事,在你遇到我以后,就注定成为了过去,你说:遇到我是你最大的幸福。我却觉得,我的出现,剥夺了你原本的快乐。
如果你是风筝,那么,我就是那根牢牢系着你的线,让你在漂浮着被风吹、被雨打,想飞飞不了,想逃逃不掉,而你,却偏偏还面带微笑。
为什么?你不挣脱我的手,自由的去飞翔?
5
在遇到我后,你苍老了。
我是什么?我掠夺着你的青春阻碍着你的自由享用着你的成果。你用活力和生命滋养着我,而我,只是一个只知索取的,贪婪的宛如饕餮的无知之人。
可你,只是微笑,还是微笑,始终微笑。
或许也有过哭泣,只是那些眼泪,从来都不为我所知,也从来不为别人所见,你的伤心你的无奈,只有最崇高最睿智的神明洞晓。
你一直觉得,我们的相遇,就是你生存的意义,可是,在我那贪婪的、无知的小小心里,只是将你的付出理所当然的接受,却从未回馈。
为什么让我们相遇?为什么——
让你为我倾尽一生的奉献?
6
我从未见过你年轻的样子,作为你最小的孩子,我的出生,掠夺了你最后的青春和养分,你倾尽一切,而我,嗷嗷待哺中,吸咂着你的血液。
苍老、疲惫、疾病,你慈祥和善的躯体里,包裹了人间多少苦难?
皲裂干枯的手,是否渴望抚摸我光滑弹性的脸庞?干枯苍老的发丝,是否渴望划过我幼稚的心灵?不再锐利的眼,是否渴望,深深的将我镌刻在永恒的记忆里?
我记得你,背着背篼在天野茫茫的黄土塬上,拿着镰刀,像艺术家一样画出美丽的弧度。孤独吗?我看见你柔弱的躯体,仿佛撑起了整片蓝天。
7
有相遇,就有离别。相遇慢悠悠,离别太匆匆。人生,是一场最无奈的演出。
你看着我来到了这个世上,而我,却无法目睹你的离去。
走得时候,你可曾深深的、深深的、一遍又一遍的将我呼唤?呼唤我这占用了你劳动成果、赶走了你青春、自由的无知、在你离别时却又不在你身边的孩子?
因为我们相遇,所以,我理所当然的享受了一切;因为你是母亲,我是儿子,所以,我无耻的索取一切。
直到,你离去。即使是现在,我依旧在索取,索取你的宽宏,你的大量,你的原谅和理解。
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最柔弱的肉,一举一动,牵动了你的心,我成长游走生活,自以为是在追逐我的梦你的未完的期望,而最后,在失去你以后,在你撒手人寰以后,我才明白,我只是在随着自己无羁的心,自由的放逐自我,其实,我宁愿回归你的躯体,宁愿不曾相遇,因为这样,你可以有更多的快乐,更多的、属于自己的回忆。
8
你曾经如花一样美丽,却因了我的存在,放弃了自己的美丽,当秋风肃杀,你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时候,我听见心碎的声音,从胸腔传出。那是无奈的哀音,是我此生难忘的关于你的记忆•••••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