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图书馆偶得几本破旧的书,被勾起书瘾,便接连几日开读,一偿往日无闲读书之愿。读罢,掩卷熟思,书言顾亭林先生,觉得不够,而后又寻读《日知录》、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。才知其究竟的为人,拳拳之心,伤时感事,不为情所蔽。不过其他方面先不说,单言他做学问,谦、躬、让、勤,可为今人立样,便觉得有必要写一写,因此有如下几句:
同其为人,治学亦是一丝不苟。凡事不求其速,不求其名,不厌其烦,而每每究其深,探其厚。亦时时更过之,其所著《日知录》,躬刻三回,时时更进,常常自怨于学问不博,见解不深。而又不避人之所摘,凡误,补苴罅漏是也。
其以为天下之大,学问之广,而尤显人之短也;治学非一二日事,其成亦非二三时也。盖人之苦学,良友复助之,如是,见闻不囿于独目,细陋不得以发威。是以日日可进,时时可为,而人之志愈坚。
语曰:人之患在好为人师。以是他人之失易见,而己之谬难寻。呜呼!俊秀纷纷误于此间。公知此理,故宽于待人而厚责于己。尝书语友曰:“阅之陋乏,率尔操觚,乃吾向之过也。故今,废前作跋《广韵》而重述之,以警予也。”某日,有生问焉,祥答之,其不以之为然,忿忿欲走。公未怒,既知其谬而不面刺,遇无礼而非强信于人,唯静气吐言。逾时,生自觉其谬,愧而拜见。经年,或言公之事,一人赞曰:谬者多为自掩,恐现于人,故不可直刺也,若晓以情理真昭,或可纠也;众人好为人师,必击之以绝,事或极反,是以情败;公独不然,不以持正者自处,事者,论者,皆与之榷,不必同。
方其垂暮,自度其力尚足而可以有为,未曾狂一时而自毁。观其一生,则吾辈犹有所获,其行至逝,间或有成,确为足誉。凡所著哲史、地纪、政考、书论、经据等计百余卷,虽如此,仍觉无所依傍,窃为不足恃,如其言“焉能因旧绩而娇,为前观略所缚”,盖公之苛于己甚矣。
见古人而内自省也,则不能不为之凄然慙惭。见者,今人行为多浮,目视皆意其为空。见之则曰知矣,学之而曰可矣,怒而怨人,毁而斥人,耀而诳人,此类者多矣!究仰穷首,盖因之于多元化之社会,而成今多元化之个人,一如“蓬生麻中,白沙在涅”。然岂无人之过欤,事由人行,自在己塑,归咎于外,而排于己,成之在人而失之在天,常叹一声人何其辜而不知天何其辜。盖推责于社会,却不见此间,人之槁然也。 遇变而不与变,临化不知化,反浸淫个中方寸,趋利寻名,抛德行,束高阁,弃勤苦,悬冷凳,随世波逐。